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赤壁赋

赤壁赋

《赤壁赋》是北宋文学家苏轼在元丰五年（1082）出游赤壁时写的一篇赋，因同年另有《后赤壁赋》，故世人习称此赋为《元赵孟頫前后赤壁赋》。

北宋赵顼时，以王安石为首的改革派发起了一次政治变法改革，苏轼不赞同变法，因此自求外放。元丰二年（1079）四月，监察御史舒亶上书说苏轼包藏祸心，讥谤新政。北宋神宗元丰五年（1082），苏轼居黄州府（今湖北黄冈），出游赤壁市之时写了这篇赤壁赋。《赤壁赋》中体现了苏轼的佛道儒兼收并蓄的思想，表达了他孤独失意，却乐观旷达的感情。《赤壁赋》全文情感跌宕起伏，结合了诗、赋、文三种体裁的特征，达到了情、景、理三者的统一。

赤壁赋是散赋的杰出代表，其表达方法备受历代文论家推崇：宋代文学家晁补之在《续离骚序》中评价赤壁赋，称其“《赤壁》前后赋者，苏公之所作也。曹操气吞宇内，楼船浮江，以谓遂无吴矣。而周瑜少年，黄盖裨将，一炬以焚之。公谪黄冈市，数游赤壁市下，盖忘意于世矣。观江涛光涌，既然怀古，犹壮瑜事而赋之。”《赤壁赋》的文法也对后来的诗文家的写作影响颇深。例如洪亮吉最为人称道的《八月十五日夜泛舟白云溪诗序》，文中全用白描手法，写景细腻，就是受了赤壁赋的影响。同样受赤壁赋影响的还有刘过描写生动而富于形象，融哲理与诗情为一体的《独醒赋》。

创作背景

时代背景

北宋赵顼时期，以王安石为首的改革派发起了一次政治改革。变法侵犯了部分统治阶级的利益，而推行中也有些缺点，遭到韩琦、司马光等的强烈反对。苏轼不赞同“王安石变法”，因此自求外放。元丰二年（1079）四月，苏轼在去湖州市就任时，依例写了《湖州谢上表》，此表很快传开。监察御史舒亶上书说苏轼包藏祸心，讥谤新政。苏东坡以谤讪新政的罪名被捕，陷入“乌台诗案”。元丰三年（1080），苏轼被贬为检校水部员外郎、充黄州府团练副史，从此开始了他以黄州为始，以儋州市为终的流贬生活。

北宋神宗元丰五年（1082），苏轼谪居黄州府（今湖北黄冈），出游赤壁市之时写了这篇赤壁赋。因同年另有《后赤壁赋》，故世人习称此赋为《元赵孟頫前后赤壁赋》。

个人背景

苏轼在京城时曾经有许多好友，但在被贬为没有实权的黄州团练副史，社会地位一落千丈，那些友人也对苏轼避之不及，没有一人捎来书信问候，即使苏轼主动写信，也得不到回应。他曾在给友人李端叔的信中写道：“平生亲友，无一字见及，有书与之也不答。”此时的苏轼心境复杂，写下了诸多诗词，其中既有“拣尽寒枝不肯栖”（《卜算子》）的孤独傲慢，也有“百年里、浑教是梦，三万六千场”（《满庭芳》）的颓唐，但也有“回首向来萧瑟处，归去，也无风雨也无晴”（《定风波》）的自信豪情。

元丰五年（1082），苏轼到达黄州府已经两年，生活依然很窘迫，为了获得粮食，苏轼亲自躬耕，但又遇上大旱，劳作更加辛苦。但这样困窘的生活并没有消磨苏轼的意志，相反，苏轼创作于此时的《赤壁赋》并没有写到生活的哀苦，反而充满了浪漫主义的豪迈气概。苏轼以此表明自己的心志和襟怀。

作品原文

原文

壬戌之秋，七月既望，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。清风徐来，水波不兴。举酒属客，诵《明月》之诗，歌“窈窕”之章。少焉，月出于东山之上，徘徊于斗牛犬之间。白露横江，水光接天。纵一苇之所如，凌万顷之茫然。浩浩乎如冯虚御风，而不知其所止，飘飘乎如遗世独立，羽化而登仙。

于是饮酒乐甚，扣舷而歌之。歌曰：“桂棹兮兰桨，击空明兮溯流光。渺渺兮予怀，望美人兮天一方。”客有吹洞箫者，依歌而和之。其声呜呜然，如怨如慕，如泣如诉，余音袅袅，不绝如缕，舞幽壑之潜蛟，泣孤舟之妇。苏子愀然，正襟危坐而问客曰：“何为其然也？”客曰：“‘月明星稀，乌鹊南飞’，此非曹操之诗乎？西望夏口，东望武昌，山川相缪，郁乎苍苍，此非孟德之困于周瑜者乎？方其破荆州，下江陵，顺流而东也，舻千里，旌旗蔽空，酾酒临江，横赋诗，固一世之雄也，而今安在哉？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，侣鱼虾而友麋鹿，驾一叶之扁舟，举樽以相属。寄蜉于天地，渺沧海之一粟，哀吾生之须臾，羡长江之无穷，挟飞仙以遨游，抱明月而长终。知不可乎骤得，托遗响于悲风。”

苏子曰：“客亦知夫水与月乎？逝者如斯，而未尝往也；盈虚者如彼，而卒莫消长也。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，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，自其不变者而观之，则物与我皆无尽也。而又何羡乎？且夫天地之间，物各有主，苟非吾之所有，虽一毫而莫取。惟江上之清风，与山间之明月，耳得之而为声，目遇之而成色，取之无禁，用之不竭，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，而吾与子之所共适。”

客喜而笑，洗盏更酌，肴核既尽，杯盘狼藉，相与枕藉乎舟中，不知东方之既白。

译文

元丰五年秋，七月十六日，我和客人一起坐船到赤壁市的下面游览。清凉的风悠悠吹来，江面上没有波澜。我高举着斟满的酒杯向客人敬酒，吟诵起《诗经·陈风·月出》里“舒窈纠兮，劳心悄兮”的首章。一会儿，月亮从东山升起，在斗宿和牛宿之间逗留不前。白茫茫的水汽横浮在江面，闪闪的波光遥接着天边。放任我们的一苇轻舟自在而行，越过茫茫无边的万顷烟波。江面浩大无边，我们好像乘着天风在太空飞行，不知道飞到哪儿才能休止。飘舞翩翩，仿佛远离人世，无牵无挂，飞升仙境。

这时，酒喝得很欢畅，大家就敲着船舷引吭高唱。歌词是：“桂木做的长棹呀兰木做的双桨，拍打着清澈的江水，船在月光浮动的水面上逆流而进。遥远无尽的是我心上的思念，我思念的美人呀在天的另一方。”有一位客人吹起了洞箫，随着歌声伴奏。那呜呜咽咽的声音，好像是哀怨，又像是眷恋，像在啜泣，又像在倾诉，尾音又柔又细像将断未断的一缕长丝，引得幽谷深潭里潜伏着的蛟龙跳起舞来，惹得野水孤舟中守船的寡妇为之哭泣。我顿时忧愁改容，整理衣襟，端正地坐着，问客人说：“这箫声为什么如此悲凉呢？”客人说：“‘月明星稀，乌鹊南飞’，这不是曹操的诗吗？从这里向西望到夏口，向东望到武昌，山水相互环绕，草木茂盛青翠，这不正是当年曹操被周瑜打败的古战场吗？当初曹操占领荆州，攻下江陵，大军从上游顺流东下的时候，战船衔接，绵延千里，旌旗飘舞，蔽日遮天，他面对长江举杯痛饮，横执长矛吟咏诗篇，真是气吞一世的英雄人物，可是他如今又在哪里呢？何况，我和你在江边沙洲之间捕鱼打柴，与鱼虾为伴、和麋鹿做友，驾着一叶小船，举着葫芦做成的酒杯互相劝酒。在永恒的宇宙中寄托我们蜉蝣似的短暂生命，在汪洋无边的大海里，我们不过是渺小的一粟，悲叹我们的生命不过匆匆片刻，羡慕长江的流水这样无穷无尽，希望拉着飞仙一起遨游，更愿拥抱着明月而万古长存。明知道这不可能马上实现，只有借箫声把无穷的遗恨托付给江上悲凉的秋风。”

我对客人说：“您也了解那江水和月亮吗？江水是这样昼夜不停地东流不返，但又可以说它不曾流去；月亮是那样时圆时缺变化不定，但也可以说它并无增减。大概说来，如果从变化的一面来观察，整个天地就没有一眨眼工夫保持原样；如果从不变的一面来观察，万物和我们人类都是永恒不变的。您又为什么羡慕它们呢？再说，天地之间，万物都各自有其主人，假如不是我们所有的东西，哪怕是一丝一毫，我们也不能取用。只有江上的清风和山间的明月，我们耳朵听来就是美好的音乐，眼睛看去就是悦目的画图。我们取用多少从来没有人来禁止干涉，我们享用多少也从来不曾用光用尽，这就是造物主留给我们的源源不竭的宝藏，因此我和您都可以尽情地共同享受。”

客人高兴地笑了，大家又洗干净酒杯，重斟再饮，菜肴、果品吃完了，杯盘凌乱，大家互相靠着在船上睡着了，连天亮了也不知道。

思想情感

思想

佛道思想

赤壁赋中，“苏子”关于水与月的论述是全文思想的核心，其中“自其不变者而观之，则物与我皆无尽也”中的“无尽”一词是佛家语，主要有两层含义，第一层含义是“空”，第二层含义是永恒不变，而赤壁赋中的“无尽”就包含了这两种含义，由此可知，苏轼的“物与我皆无尽也”的命题，与佛学理论密切相关。同时，苏轼的“物我皆空”思想，也与庄子的“物我齐一”相通。庄子提出了“道”的概念，在庄子看来，“道”是永恒不变，无古无今的，道产生一切，也毁灭一切，但他自己却不生不灭，这在赤壁赋中表现出来的就是“物与我皆无尽也”。

儒家思想

在《东坡易传》中，苏轼频频使用“消长”来探讨国家的存亡之乱之理，并用其来影射党争与北宋政坛的治乱之象。如《司马温公行状》中的“治乱之机，在于用人，邪正一分，则消长之势自定。”《论周穜擅议配享自劾札子》中的“事关消长，忧及治乱”。由此可见，苏轼笔下的“消长”往往有他对政坛治乱交替之象的概括与反思，赤壁赋亦是如此。并且，政坛的消长往来、治乱交替直接导致了“乌台诗案”的发生，令苏轼饱受党争之祸，这就促使他在《赤壁赋》中反思党争与政坛治乱的同时，更对自己的行藏进退之道进行了追问。

情感

孤独怅惘

赤壁赋中的“明月之诗”是指诗经中的《月出》，这是一首男子思慕美人的恋歌，后文“纵一苇之所如，凌万顷之茫然”是化用了诗经中的《河广》，河广表现出来的是异乡人的思乡之情。《月出》和《河广》都隐含着“求之不得，寤寐思服”式的怀念忧伤，低沉幽怨，使得赤壁赋也笼罩了一层孤独怅惘之情。

政治失意

在《赤壁赋》中的“桂棹兮兰桨，击空明兮溯流光；渺渺兮予怀，望美人兮天一方”化用自屈原的《九歌·少司命》中“望美人兮未来，临风兮浩歌”。“望美人”脱胎于《诗经·蒹葭》中的“所谓伊人，在水一方”，但在屈原的辞赋中，多次以美人喻君王，至少后人对《九歌·少司命》里“美人”的理解，也有类似的趋向：明说思美人，实际是思君，蕴含了自我的不得意。被贬黄州府的苏轼，似乎也像屈原一样，借此表达自己命运坎坷。赤壁赋中潜蛟和嫠妇也有相似的喻意。《周易风水》乾卦里有“潜龙勿用”之说，而落泪的嫠妇也有“众女嫉余之蛾眉兮，谣谓余以善淫”的意味，表达了苏轼寂寞孤独、想要为君王所用的思想感情。

乐观旷达

《赤壁赋》中的“客”被个人的生死祸福、国家的存亡治乱、天地的变化无常所困扰，因此恐惧生命短暂，羡慕长江无穷。其实赤壁赋中“客”的忧虑也是苏轼的忧虑，但苏轼并没有一味沉沦于苦痛，反而试图开辟出精神上的突围之路，通过“一毫莫取”的立身之节和“风月共食”的自适之乐，完成“客”由悲到喜的转折，对个人吉凶祸福、行藏进退报以达观的态度，对恢复政治清明仍有期待与信心。完全超越了传统文人避祸自保的主张，表现出了自身的超越与旷达。

艺术特色

景、情、理的统一

赤壁赋主要是抒发作者的感慨，讨论人生的意义，因此具有强烈的抒情性和哲理性，而这种哲理性和抒情性是通过借景抒情、借物喻理的艺术手法表现出来的。无论是写景、抒情还是说理，都紧扣清风、明月、水光等富有特征的景物来写，使人感到整篇文章都充满了浓郁的诗情画意。写景、抒情、说理三者融为一体，达到了形象性和哲理性的统一。

情感跌宕起伏

赤壁赋反映了苏轼在政治失意时期的复杂世界观，主客二人的感情变化是由乐到悲，又由悲到喜。文章开头写月夜泛舟是的情景，主客二人饮酒诵诗，心旷神怡，继而因为箫声的“如怨如慕，如泣如诉”和主客对话中的怀古伤今，感情转入低沉，最后苏轼从“变”与“不变”的角度来分析客观事物，消解了客人的悲观，一时主客尽欢，畅饮入睡，情绪转入乐观。由主客思想感情的变化，可以看出文章跌宕起伏的结构。

诗、赋、文三者的结合

赤壁赋属于文赋，主客对答是赋中的传统表现手法，但赤壁赋的写法不止于此，以赋为诗，从形式上突破了晚唐五代十国以来散文的四六格式，既有赋的文采韵节，又不受赋之体裁的限值，采用散文的写法，不拘一格。整篇赤壁赋韵散结合，是一篇诗、赋、文三者结合的佳作。

作品影响

赤壁赋是散赋的杰出代表，句法、结构和韵律都自由，但又保持着赋的精神，与散文迥乎有别，体现了宋赋议论化的倾向，但议论纵横而不板滞。整篇赤壁赋字面上的韵涵藏在全赋的感情节奏和叙事节奏之中，毫无斧凿痕迹，其表达方法备受历代文论家推崇。宋代文论家唐庚称赞为“东坡区《赤壁》二赋，一洗万古，欲仿佛其一语，毕世不可得也”。赤壁赋的文法也对后来的诗文家的写作影响颇深，例如洪亮吉最为人称道的《八月十五日夜泛舟白云溪诗序》，文中全用白描手法，写景细腻，就是受了赤壁赋的影响。同样受赤壁赋影响的还有刘过描写生动而富于形象，融哲理与诗情为一体的《独醒赋》。

作品评价

宋代文学家晁补之在《续离骚序》中评价赤壁赋，称其“《赤壁》前后赋者，苏公之所作也。曹操气吞宇内，楼船浮江，以谓遂无吴矣。而周瑜少年，黄盖裨将，一炬以焚之。公谪黄冈市，数游赤壁市下，盖忘意于世矣。观江涛光涌，既然怀古，犹壮瑜事而赋之。”

明朝诗文家归有光在《《文章指南》》中评价赤壁赋：如陶渊明《归去来辞》，于举业虽不甚切，观其词义，潇洒夷旷，无一点风尘俗态，两晋文章，此其杰然者。苏轼《赤壁赋》之趣，脱自是篇。

清代文学批评家金圣叹在《天下才子必读书》中称赞赤壁赋：“游赤壁，受用现今无边风月，乃是此老一生本领。却因平平写不出来，故特借洞箫呜咽，忽然从曹操发议。然后接口一句喝倒，痛陈其胸前一片空阔了悟，妙甚！”

近代教育家贺孔才在《文编》中评价赤壁赋：东坡区天仙化人，其于文章驱使惟心，无不如志，最为流俗所慕爱。学者纷纷慕似，徒滋流弊，不知公文天马行空，绝支羁绊，固无轨辙之可寻也。即如此篇，初何尝为古今赋家体格所拘，而纵意所如，自抒怀抱，空旷高邈，夐不可攀，岂复敢有学步者哉。

赤壁赋